阿默隨便聊

讀過金庸小說《射鵰英雄傳》跟《神鵰俠侶》的人，我想沒有一個人不喜歡瘋瘋癲癲，永遠保持赤子之心的老頑童周伯通吧。

以一部小說的配角來說，周伯通算是戲份吃重並且討人喜愛的超強配角。並且對《射鵰英雄傳》及《神鵰俠侶》的男女主角有著深刻的影響。《射鵰英雄傳》裡，黃蓉因為周伯通跟父親黃藥師吵架憤而離開桃花島，也因此扮成小叫花子與郭靖相遇。郭靖因為周伯通的謊言無意中學會了絕世神功九陰真經。《神鵰俠侶》裡，楊過因為周伯通的帶領來到了絕情谷，與失去芳蹤多時的「柳姑娘」小龍女重逢，不然小龍女就變成公孫夫人 (驚)。當然還要提周伯通先是把玉蜂帶到絕情谷，之後再帶到百花谷飼養，並發現了刺有「我在絕情谷底」的玉蜂，不然小龍女可能會終老絕情谷底，再也無法與楊過重逢。兩部小說重要的轉折點都由個性鮮活的周伯通帶出來，更加重了周伯通這號人物的重要性。

所謂周伯通的人生哲學就是沒有哲學，他生性天真爛漫，做什麼事情都只為了興趣好玩，讓自己愉快不無聊。學武好玩他便學武，養蜂好玩他便養蜂。而且他心中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倫理道德，禮教習俗，所以郭靖跟楊過年紀跟他差了一大截 (以重陽教的輩份來看，楊過甚至都是他的曾徒孫了)，他卻都稱呼他們為小兄弟。看到楊過自創了一套精湛武功「黯然銷魂掌」，這個老武癡竟然要拜楊過為師學習。

周伯通是一個能力至上的遵行者，不在乎輩分地位，視虛名利益如浮雲。想學養蜂就跟箇中好手小龍女學，想學黯然銷魂掌就跟楊過學，想學龍象般若功就跟金輪法王學 (不過沒學成)，實為不齒下問的最佳實踐者。

黃藥師說道：「我黃老邪對『名』淡泊，一燈大師視『名』為虛幻，只有你，卻心中空空蕩蕩，本來便不存『名』之一念，可又比我們高出一籌了。」所以在第二次華山論劍時，甘拜下風把東西南北中五絕之首「中頑童」封給周伯通。

這讓我想到了《飛狐外傳》程靈素的師父無嗔大師。無嗔大師出家後法名先是「大嗔」，修性養心之後改名「一嗔」，修行道行更高時改名「偶嗔」，大徹大悟，無嗔無喜之後改名「無嗔」，至此修行功德圓滿，無慾無求。這說明，當一個人心中尚存怒氣怨氣時，是永遠不會得道的。當一個人內心狀態為「雲在青天水在瓶」，一切回歸自然法則，凡事不強求不干涉，內心才會有真正的解脫。

但是，無嗔大師從大嗔到一嗔到偶嗔進化到無嗔，又是經過多少年的刻苦修行方能達到心中無怒無怨的地步？所以苗人鳳才保住了一雙眼睛。(BTW：老是看到生氣或犯錯的人嚷嚷著要出家要受洗，但並不是出家了受洗了就可以得到心靈上的平靜，而是要承受更大的苦行修練好嗎。)

周伯通心中本來就不存在「名」「利」，所以在第二次華山論劍時，當黃藥師跟他開玩笑要把五絕之首封給黃蓉時，周伯通說：「妙極，妙極！你什麼黃老邪、郭大俠，老實說我都不心服，只有黃蓉這女娃娃精靈古怪，老頑童見了她便缚手緮腳，動彈不得，真的心服口服。將她列為五絕之一，再好也沒有了。」以武功高強來說，周伯通絕對不會比一燈大師、黃藥師、郭靖或是楊過差，周伯通心裡也知道這一點。但是說到古靈精怪、足智多謀，周伯通卻很清楚沒人比的過黃蓉。在這點他輸了黃蓉，所以甘拜下風。這又是一個遵行能力至上的表現。(BTW：所以在現實社會看到很多倚老賣老，死不服輸的人都會心生不爽，雖說您老人家吃過的鹽比年輕人吃過的米還多，但那只會鹹的不得了傷腎臟對身體不好啊真是窩滴老天爺啊多向周伯通學學吧。)

周伯通在桃花島初遇郭靖時，跟郭靖講了有關黃裳如何寫出《九陰真經》的故事，其中提到：有一項瘟疫，卻是人人都會染上，不論你逃到天涯海角，都躲不開他，便是「死亡」。一心想復仇的黃裳苦練武功，等到練成至絕頂不敗的高強武功，一轉眼四十多年也過去了，那些仇人不是已經老死就是老的快要死，不需要他用高強的武功去報仇了，並且再過一陣子黃裳自己也將老死。

我覺得黃裳看破生死仇恨的故事由周伯通說出來更有其意義，周伯通本來就是天性豁達之人，他說全真教的道士天天講究修性養命，難道真又能修成不死的神仙之身？因此他不出家做道士，覺得這是沒有意義的事情。也許周伯通親眼看了自己的師兄，當世第一高手「中神通」王重陽，入道修行，武功高強，最後也就是一副棺材一堆荒塚，體悟到人生不過如此，所以不再強求。每次看到這一段，我心中都會默唸起《紅樓夢》的〈好了歌〉：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

周伯通跟瑛姑曾經有過一段孽緣，周伯通以「不自由，毋寧死」的理由拋棄了瑛姑，但是當時瑛姑已經懷有身孕周伯通卻不知道。我一直很好奇，假如周伯通當時知道瑛姑已經懷孕這件事，會不會改變他的想法，接受瑛姑跟她一起撫養小孩？因為周伯通是喜歡小孩並且愛跟小孩一起玩耍的。這個終身追求自由自在，瀟灑不羈的老頑童有沒有可能變成一個居家好丈夫好父親？當然這都只是我個人的疑問，假如周伯通真的步入家庭，那我們在《神鵰俠侶》裡就看不到那個天真爛漫，為老不尊，大鬧蒙古軍營跟絕情谷的老頑童了。

我的座右銘一直是「生平無大志，只求六十分」(真是非常虛弱的座右銘)。周伯通根本就是把這句話改成「生平無大志，只求老子爽」。並且把它發揮到淋漓盡致啊！我超想向周伯通學習這種人生的態度，但是生性不夠豁達，難免被柴米油鹽醬醋茶牽著走，無法達到心無罣礙，只為興趣嗜好而活的至高無上的境界。而且古時候不像現在每天有如雪片般飛來的一堆帳單，我也不能每天只練功不用電不開瓦斯不打電話不吃飯不上網不搭車不保險......。(真的好多帳單啊，每天一早睜開雙眼就開始花錢真是窩滴老天爺啊淚)

老頑童的人生哲學，生活態度，是我永遠也達不到的境界。但是，喜愛的小說人物多多少少還是會影響我的生活方式。至少，我學會了看開一些，不要那麼汲汲營營，不多計較或比較，多花一點時間在喜愛的人事物上面，在經濟能力允許的前提下，不再做過多傷腦賣肝的工作。

這些「期許」或「希望」的好多字打起來很快，但是執行上卻有一定的難度，畢竟我還是市井小民凡夫俗子一枚，脫離不了愛恨嗔痴慾念誘惑。很難，但是，盡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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